上海老地图鉴赏（五十二）—— 从《袖珍上海分区地图•上海生活指南合订本》看旧上海世情百态

上海老地图鉴赏（五十二）——

从《袖珍上海分区地图·上海生活指南合订本》看旧上海世情百态

民国时期出版的袖珍本上海地图花样繁多，种类各异，估计不下有上百种之多，而以合订本的名义编制的，恐怕没有几家。这里所指的合订本，是将地图册与城市指南合为一册，而类似生活指南、导游指南、旅行指南的册子，大多单独出版，一般不附带地图，或附带少量地图或一幅该城市的全图。指南的内容主要披露该地衣食住行、吃喝玩乐等娱乐休闲、餐饮住宿设施相关的信息。上海的各种分区地图册子，习惯附录里弄路名的索引表或检查对照表，以及交通路线表等，有的也附带有指南一类的介绍说明文字，但基本上都比较简略，若能将二者合而为一，则可大大增强其实用性和便利性。

上海地图社民国二十七年（1938年）出版的《袖珍上海分区地图·上海生活指南合订本》（以下简称《合订本》）是目前笔者所见解放前唯一的以“合订本”命名的袖珍上海地图。董彬编辑，张世奇、屠烈煊制图，世界舆地学社发行。笔者所藏系民国三十年（1941年）10月五版，六十四开精装本，外封大红色衬底，封面正中是凹面烫银的书名及出版社名称等。

编辑人董彬在序言中说明了编辑本地图的动机：“第一点，我认为凡是出外旅行的人们，在未动身以前或抵达目的地之后，心理上和行动上不期然的会发生许多疑虑及不随心的情况；这些情况不外是‘搭什么车、船为妥捷？’‘住旅馆、找街路、访亲友、购买物件，以及饮食、游览……等等如何解决？’第二点，旅居在上海很久或生长在上海底人们，因为上海的社会动态时有不可思议的激变，稍微不经心的话，也会使你思索不解；甚至于受环境的欺骗。这种原因，也不外是‘上海都市’的政治、经济……等问题太复杂了。因此，我才决然地编辑这本图书合订本代旅行上海的人们及居住上海的人们来谋解决上述之一切困难。”

基于此，《合订本》以实用为主旨和原则着手进行编辑，“上海分区地图”部分共有地图十二幅，其与上海地图社同时期出版的《袖珍上海分区邨里图》各图完全一致，仅图幅名称作了轻微调整，其他在比例尺大小、绘制手法及内容上没有任何区别。即上海市区图，公共租界中区图、公共租界西区图、公共租界北区图、公共租界东区图（一）、公共租界东区图（二）、法租界及城区详图、法新租界图、南市图（一）、南市图（二）、闸北图、沪西越界筑路区东段图。其后另附上海市街风景照片八幅（上海鸟瞰图、上海夜景、南京路、霞飞路、苏州河畔、兆丰公园、黄浦江、外白渡桥）及上海地名检查表35页（笔画顺序）。

“上海生活指南”部分分为交通，邮电，机关，会社，学术、文化、金融机关，名胜公园，衣、食、住，娱乐及其他，医药，杂业，附录等十一篇，所涉及的范围可谓是五花八门、包罗万象、应有尽有，如“机关”有党政、警务、交通及其他、司法、租界行政、租界警务、救火会及救护、卫生、各国使领署、各国驻军处；“学术、文化、金融机关”有学术团体、天文台及气象台、图书馆、博物馆、学校、新闻通讯社、报馆、书局、教育用品社、银行、银公司、信托储蓄公司、钱庄、交易所、微信所；“衣、食、住”有衣料店、衣庄、西服店、酒菜馆、咖啡馆、茶点馆、旅社、公寓；“娱乐及其他”有电影院、戏院书场、游艺场、舞厅、无线电播音台、无线电机行及修理场、弹子房、跑狗场、跑马会、溜冰场、游泳池、运动场、按摩院、向导伴舞社、妓院、理发处、浴室、修指公司、擦鞋公司；“杂业”有律师、会计师、保险行、代办服务社、婚姻服务社、职业介绍所、星相家、殡仪馆、百货公司、鞋帽店、洗染店、化学工业社、化妆品社、烟草公司、饼干糖果食品店、眼镜钟表店、照相馆。各类设施、机构、行业上百种（处），遍布上海大街小巷，共同构成了旧中国大上海富丽堂皇、热闹非凡而又鱼龙混杂、纸醉金迷的独特风景线。这些机构或场所绝大多数或早已湮没在历史的长河之中，或片瓦无存杳无踪迹，或改头换面已为他用，或成为历史遗迹供后人凭吊。这些指南就给我们探究过去、追寻历史留下了珍贵的记录，好似打开记忆之门的一把钥匙。

尤其是“娱乐及其他”一篇中对风俗色情行业的记载和“附录”一篇中的上海俗语录，让我们对旧上海十里洋场希望与苦难同在、黑暗与光明并存的世情百态有了更直观和更深入的了解。“娱乐及其他”一篇涉及风月场所的，大致有按摩院、向导伴舞社、妓院等几种，旧中国上海的妓院有书寓、长三妓院、幺二堂子、花烟间、广东堂子、宁波堂子、咸肉庄、向导社、相公堂子以及日本堂子、朝鲜堂子等。到三四十年代，上档次的风月场所一般称之为“长三幺二”。据《上海通志》第四十六卷特记第五章烟、赌、毒第三节娼妓记载（有省略）：

长三妓院。人称长三堂子或长三书寓。妓女称先生，因出局陪客、留宿标价均为三元而得名。妓女能唱曲说白，主要供出局。出局又分酒局、花局、装干湿、牌局、戏局等，也有留宿的。长三堂子初在上海县城小东门一带，咸丰三年后移至福州路、汉口路周围。著名的有公和里、荟芳里（福州路）、尚仁里、群玉坊（广东路）、一颗印、久安里、日新里、公阳里、美仁里等。十九世纪七十年代后，发展至跑马厅、小花园、汕头路、北海路等处，最著名的有会乐里、福致里、福祥里（云南路）、美仁坊（汉口路）、文元坊等。

二三堂、幺二堂子。均为二等妓院，分别因妓女出局二元、过夜三元，出局、过夜均二元而得名。妓女主要从事卖淫。幺二堂子多以某某院为识记，著名的如鸿香院、新兰花院、怡红院等，嫖客大多是中层士绅。堂子初集中于上海县城虹桥、鱼行桥、唐家弄，十九世纪二十年代在小东门有数十家，后迁至石路（今福建中路）一带。（十九世纪）八十年代后，又移至法租界东新桥、郑家木桥、自来火街、八仙桥一带。

向导社。操业者为向导女，盛行于二十世纪二十年代以后。1920年，公共租界工部局订立《娼妓领照草程》，规定妓女不准留客宿夜，并限期禁绝娼妓。部分妓女因此在舞场兼做舞女，陪客吃酒、兜风、宿夜，成为向导女。有的妓院改为向导社，以向导社名义，向租界当局领取营业执照。规模大的有数百人。与向导女类似的还有按摩女郎、交际花、玻璃杯（陪酒陪舞兼娼）、吉普女郎、酒吧女及舞女等，盛行于上海沦陷后到解放前夕。

指南收录了土耳其浴室按摩三十家，西洋女子按摩四家（某些土耳其浴室可能并非色情场所）；向导伴舞社九家；长三妓院十二家，幺二妓院四家，均注明名称及地址，部分还有电话号码。妓院一栏末尾附注：“尚有妓院，如俗称咸肉庄（集在法租界维尔蒙路）、咸水妹（集在法界麦底安路）、野鸡（大世界附近）及西洋、罗宋、朝鲜、日本等娼妓（集在虹口及法界霞飞路一带），因篇幅所限，皆从略。注意：长三、幺二妓院均集中于福州路、云南路、广西路、汕头路一带，人家甚夥，现因篇幅关系，恕不详载。”

四马路（即福州路）、新会乐里（今福州路726弄）、老会乐里（今云南中路263、253弄）等地是妓院最为集中的地区。到解放前夕，四马路、会乐里一带妓院多达四、五百家，妓女数万人。这些地方黑社会横行，藏污纳垢，往往又是黄赌毒混杂一气，沦为旧上海最为黑暗不堪的地方。上海解放后，人民政府实行禁娼，取缔了妓院，帮助妓女走上自力更生之路，重获新生，成为建设新中国的普通劳动者。

上海俗语录收录了当时沪上广泛流行的通俗口语词汇，包括俚语、谚语、黑话等170条，其中一些至今仍在使用并为大家所熟悉，如“小开”、“小赤佬”、“小毕三”、“白相”、“拆白党”、“拆烂污”“红头阿三”、“猪头三”、“翘辫子”等等。还有部分如今已废弃不用，多数是与风月色情有关的，如“小先生（未破身妓女又称清倌人）”、“台基（供人野合之所）”、“打茶围（到妓院茶叙）”、“点大蜡烛（妓女第一次破瓜）”等等。这些极具地方特色的上海方言土语，是海派文化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虽然在指南中仅列出了一小部分，但对研究上海的语言发展变化、民俗文化也具有一定的参考价值的。